80年代的房子和新房子并列

父亲无言

我们家的新址选在爷爷留下的8分田地,其实并非合法宅基地“现在盖了楼就是你的,晚了就难说了”,父亲说

我们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每逢过年,家人齐整时,房间开始显得逼仄对于父亲来说,这件事之所以显得重要,还在于它关乎家族荣耀三兄弟都在城市里有单位,幺弟毕业已经两年,按照村里普遍的眼光,该盖新房了

年前,大哥找我跟弟弟商量,我们出6成,他出4成,把房子盖起来这个提议遭到反对,因为这样将来产权肯定会乱,难免争执,况且我们也是在城里打工,也要存钱买房结婚

祠堂南面后包巷尚存一口井,那时候大家都在这里提水

我就是在这个房子里出生黑幽幽只有一扇窗,阳光打在爷爷的牌位上

一个老房子的墙壁上挂着时钟和潮州柑苗遗像

欲望生长

1979年,村里第一次分地当时按照自愿报名的办法,先给最有需要的我们家拿到第一批名额

据官方数据,1952年本村人均耕地面积0.8亩,到2010年缩减为0.2亩,目测现在连一分都没有了

我们村在粤东潮州西南,是潮汕三市的交界处这里既没有宗族传统延续着的纯朴乡风,也不是所谓的“空心化的村庄”,相反,半个世纪以来,村庄一直在不断膨胀

吃饭时,他开始细数那些新盖的大房子,羡慕不已我接他的话说,那些以前可都是“浪仔”,被你当反面教材的,现在怎么反倒念叨人家有本事呢

“11个嘴等着吃饭”,最破落的时候,爷爷被迫要卖床买米,因为父亲的极力反对才作罢“我算了一下,全村能够借的米有208筒(约500毫升一筒),挨个去借”,父亲说

叔叔年轻时在深圳闯荡,回来后丑柑价格在镇上买了房,还开个野味店,生意兴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一半是属于他的听说我们要盖房子,过来一番劝阻,喝茶的时候甩给我一打图纸,说,年后我要盖个房子,预计要100万

南面有几座洋房的屋主以“”起家10几年前,赌博在本地兴起,男女老少悉数卷入,父亲几乎输光了所有积蓄有一夜暴富者,有举家逃亡者,跳河自杀或者神经错乱我奶奶临终前神志不清,有个邻居见状进来问奶奶属相,以便晚上买个,奶奶突然变得耳聪,忙说,“属龙,但是别买我了,免得害你亏钱”

盖不盖房

(责任编辑:郝运 hn064)

我们家对面的房子已经换了两个主人,他们都盖了新楼,其中一户是卖菜的,两个儿子都在镇上打工

建筑是人的栖息地,也是人的欲望延伸祠堂门头那块“楚相广西茂谷柑种植流芳”的石匾还在,人群却已迁离尚存几个老人留守在幽暗的老屋里,陪伴他们的还有空屋子里的一个个遗像牌位每年初一,人们照旧回来祭祀老屋难得热闹起来,大家见面就掏出一包中华烟

1982年,父亲在祠堂西南200米的地方盖了第一个房子,不到30平米,造价1000元当时人工一天3块5,其实更多是亲戚闲时帮忙房子盖好时,父亲杀了只鸭请客,来者大呼:真阔绰啊

盖房子这件事从年前就提上家庭议程哥哥一个人在北京打工,工资不高,两个孩子留在家里,也算是留守儿童吧父母和嫂子侄子5个人挤在一起,互相照顾,这本来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他自己还说在村里睡过的地方至少19处这个说法听起来略显夸张又看似可信村里两位老人都跟我说父亲小时候在他家里睡过

祠堂附近的沟渠被污染,广西茂谷柑种植面积儿时这里尚有流水

村里的新溪,解放后人工挖掘,如今已经严重污染,河面都是水浮莲旧的拴船石还在,河边是新盖的房子

这些房子大多八九十年代建的,远处是新盖起的楼房

一个老人在祠堂里做刺绣手工

创建家谱的朱熹那句“存天理,灭人欲”,如同村庄的族谱一样成为文物这片价值荒芜的土地上,熬过饥寒困苦的人们开始繁荣昌盛,财富成为最被广泛认可的信仰

2013年,我过年回家时竟然走错了路,接我的朋友在一旁大笑其实这个事情并不能完全怪我,因为那一年,村庄南面一下子盖了许多新楼,原来回家的路已经改道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这次分地建起来的,迄今30年1989年,父亲和叔叔合资盖房,大干78天那时人工一天涨到5元最后盖成一个两层楼房,花了19000元那是父亲最荣光的时茂谷柑果苗价格候,彼时第三批盖楼潮刚刚起步全村能盖起这种楼房的人寥寥无几

破落的旧宅,我爷爷的兄弟们在此长大

一个老宅里的墙上彩绘图,画的是一个学校,这个房子是南洋华侨建的,解放后作幼儿园用

池塘旁边的老房子大多已经没有人住,剩下几个老人在

87岁的孙甲序膝下无子,一个人住在屋里里,小便失禁,只能掉个袋子排尿父亲小时曾在他家借住过

大抵此时的民房都一个样式,两三层楼房既贴瓷砖装饰,又有讲究五行的厝角头,半洋半土,依旧连排成巷,井井有条,邻里经常来往,门不闭户

父亲19岁开始当家,七十年代开始偷偷做些小买卖,然后就被抓去山里“劳改”

这10年,村里的乡镇企业开始冒出来,原来本地妇女大多刺绣,现在基本放弃转入工厂妈妈原本拿料给这些妇女做用柑组词,赚些差价,现在整个行业都已经凋零,她年纪大了进不了工厂,一个人对着灯火摇着那绣花针

村南这10年盖的新房子,发家的以从事服装、贵金属产业还有赌博为主

最先富裕的是村干部,成为众矢之的的往往也是村干部邻村土地被村干部私卖,村民集体抗议,有的到村干部家泼粪过年的时候,村民敲锣打鼓,把村长家包围起来

村庄南面是桑浦山,新楼房多数往南边扩张,近处是八九十年代盖的房子

一个小小硫酸铜提炼作坊就把村庄的河流全域污染,父亲的柑田也难以幸免,从此靠买卖为生直至近年,生意每况益下,收入微薄

1984年村里第二次分地,这一次也是迄今最后一次官方分地,每个人口得5厘这一年,官方承诺土地承包制15年不变

这一批迁出来的村民有30户,分4条巷子成丑柑排而建造工粗糙,跟原先的聚居时的座落考究、雕花屋脊已经大相径庭

祠堂是族人安居生根的象征明朝正德年间确立的本村《宗法规条》,头条即明旨:立祠堂以奉祀先世神祖

“伯爷厅”,相传我们厝创祖的先人就住在这里,如今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邻近最高的一户是一个做贵金属加工的,盖了九层楼,安装了电梯其次是一个淘宝卖家,盖了八层楼每次我站在门前朝巷口看,就看到它

父亲很早就催促大哥盖房,只是现今村里盖一栋普通两层楼房要40万,对于一个打工者来说简直天文数字30年来,盖房的人工价涨了70多倍

村里的池塘大多已经没人放养,水面都是浮萍池塘边是80年代盖的房子,外围是近年新建,后面一栋9层高

自营经济松绑之后,小生意活跃,本地特产潮州柑大量种植,丑柑价格我父亲从此以卖柑、蔗为业,直至花甲乡志显示,1985年,本村人均收入达到820元

小学旁边盖起的9层洋房

这些独栋洋房分布在村庄四周,划田破土,动辄300平米,没有统一规划我们家附近几条巷子已经迁出过半,那些邻居我也不知道散居何处,少有往来父亲带着半忧半喜的口吻说,“安静多了”

早期村庄以祠堂为中心,随着经济发展开始向外围晕染,吞食耕地这些建筑具有可分辨的时代年轮,村庄的膨胀,同时裹挟着古典与现代空间错置,天理与人欲的观念嬗变

这些都极大地刺激到了父亲,毕竟他培养了2个大学生

这几年,村里出现了新一波盖楼潮,算是第四波跟早期的建设相比,这一波显得野蛮,没有人情味在中国,摧枯拉朽的城市化改造蔓延至乡村,好在本地尚有空间另劈天地父广西茂谷柑价格亲说,再过20年,老房子肯定都推掉,最多剩下祠堂

村庄外延

对于一个63岁的农民来说,人生的事业期基本宣告结束眼下这座两层小楼房已经30年,眼看村南面一栋栋新楼拔地而起,父亲的忧愁从没间断

爷爷的旧房在祠堂西侧的火巷里,当时基本每户一间房,青石路面,爷爷的房子前面碾米石还在,南面后包巷尚存一口井,那时候大家都在这里提水据说我们家是当时族里最穷的人家之一

村里的篮球场,老人叫阿仙,从我小时候,他就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而他身后的环境已经变了个样

父亲独自坐在暗淡的房间里抽烟,他的心里总是挂着一件事,盖房子

父亲是这一波发展的落伍者,他卖了30年潮州柑,最后兜里没有一点积蓄曾经他很后悔没有去福建搞建筑,更后悔没去做生意,甚茂谷柑价格至“卖个卤鹅都好”,这些都成为过去了

新址在我们家南面100多米的地方,以前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房子会盖到这里来新楼片区在大路对面,周围尚未有邻居父亲望着周围一片田,说,“30年前盖房子的时候周围也是这样”

我们附近一个做五金起家的人把租来的池塘填土,盖了一个近一亩地大的房子,这个池塘叫“许厝地”,很久以前先祖迁居此地时本地已有多姓聚居,为了区别,以所在地的池塘命名,已作区分后来大姓崛起,小姓融入或迁出,但池塘命名还在

当他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新闻联播抽着烟的时候,心里想着盖房的事

初二,我陪父亲到地里给土地爷上香,按照习俗,动土前要新拜土地爷

初一,在北京工作的大哥打电话来拜年,爸爸劈头一句,房子今年要盖,你出25万大不知火丑柑产地哥支支吾吾,父亲未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根据族谱,本乡创祖已逾700年,分5房5个村12厝(即群落居住地),我们村属3房老人们回忆,解放前,村人不超过200户,围绕着家族祠堂聚居,这个建筑群是“四马拖车”(一种潮汕民居样式)的复合版